■武強
武強
1959年出生于內蒙古呼和浩特市,1977年12月參加高考。1982年1月畢業(yè)于河北地質學院,1991 年6月博士畢業(yè)于中國地質大學(北京)。現為中國礦業(yè)大學(北京)教授,博士生導師,國家煤礦水害防治工程技術研究中心主任,國際礦山水協會(IMWA)副主席,國際礦山水協會(IMWA)中國國家委員會主席,國家安全生產專家組成員,國家煤礦安全監(jiān)察局“水文地質”專家組組長,Mine Water and the Environment副主編,中國科學技術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,原國家安全生產監(jiān)督管理總局技術委員會委員,中國煤炭學會和中國地質學會常務理事等職。2015年12月7日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。
我出生在內蒙古呼和浩特市的一個小縣城中,父母都從事醫(yī)療工作,父親對我的職業(yè)規(guī)劃是也成為一名醫(yī)生,高中時我便自學了部分醫(yī)學知識。
當時的人,人生軌跡都一樣。1977年高中畢業(yè),我跟所有同齡人一樣“知識青年上山下鄉(xiāng)”。如果沒有意外,我會在公社的農村醫(yī)院成為一名“赤腳大夫”。
然而,在我下鄉(xiāng)沒兩個月,便傳來了恢復高考的消息,我僅僅復習了20多天就上了考場。高考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,讓我學習了艱苦的水文地質專業(yè)。水文地質學雖然是研究與人類生存密切相關的地下水資源與環(huán)境和礦山水防控等內容的學科,但與醫(yī)學一樣,對改善和提高人民生活質量與水平意義同樣重大,我認為所學專業(yè)同樣意義非凡。
醫(yī)生世家的意外
我的父親是縣醫(yī)院的一名中醫(yī),母親是婦產科醫(yī)生。父母的職業(yè)對我影響很大,尤其是他們精益求精的工作精神、忘我的工作態(tài)度以及救死扶傷的高尚品德,給我童年時期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,也讓我對這個職業(yè)很有好感。父母也希望我今后能從事醫(yī)學工作,考醫(yī)學院。后來,我的哥哥和妹妹先后都從事了醫(yī)療相關工作。
高二時,我在父親的指導下開始比較系統(tǒng)地學習中醫(yī),看了很多中醫(yī)方面的書籍。中醫(yī)里的很多技能看似簡單卻非常講究,當時我每天早晨都要背一會兒脈絡學的口訣。“脈為血脈百骸通,大會之地寸口中,掌上高骨名關上,關子前后寸尺分”,這些口訣我至今還能熟背出來。此外,我還背過二三百種中藥的藥理功能和相關中藥湯頭等知識。
高中畢業(yè)之前我還學會了注射打針,我打的第一針就在我父親身上。當時雖然很害怕,但在父親的鼓勵和指導下,我還是成功地掌握了注射打針的部位和打法等相關技巧。
我上小學的時候,見識過中學生“文革”期間出去串聯游行,等到我上中學時,游行串聯的時期已經過去了。所以我很幸運,雖然經歷了“文革”,但是一直沒有停過課。不過當時大家都不怎么重視上課,雖然老師講課還是比較認真,但班上沒有學習氣氛。我屬于上課認真聽課,但課后從來不看書不做作業(yè)不復習的那種孩子,有時間就讀讀醫(yī)學方面的相關書籍。
更多的課余時間我用來參加體育鍛煉,特別是打籃球。每天下午放學后我都要跟同學一起打籃球,體育鍛煉也給我后期健康的體魄打下了重要基礎。“文革”時期,群眾性體育運動開展得比較好,我們地區(qū)每年都舉行各縣區(qū)中學生籃球賽,我高中三年都代表縣中學生籃球隊參加地區(qū)比賽。
1977年6月我高中畢業(yè),當時還沒有任何恢復高考的跡象和信息,我就按照一般程序“上山下鄉(xiāng)”了。當時,上大學是靠推薦的。因此,父親給我的規(guī)劃是先下鄉(xiāng),當一名農村醫(yī)院的赤腳大夫,然后通過推薦上醫(yī)學院,最終當一名醫(yī)生。
等到所有手續(xù)辦完,1977年10月初我才正式下鄉(xiāng),主要工作是給菜地澆水和收割等。結果,還沒來得及施展我當醫(yī)生的抱負,11月中旬就傳出了恢復高考的消息。等到11月底,官方文件正式發(fā)出,停滯了十年的高考終于恢復了!我也成為了中國最后一批上山下鄉(xiāng)的知識青年。
“老武家錄取通知書來啦!”
得知恢復高考的消息,父親趕緊通知我回家看書。當時,我們縣中學辦起了高考培訓班,大家都去參加,復習勁頭十足。但是時間很短,12月中旬就考試了,也就復習了二十來天。所以,最后的高考成績其實還是主要靠以前的沉淀積累,突擊復習的作用有限。
父親對我高考非常重視,前一天甚至幫我削好了鉛筆。我記得父親連我上小學都沒送過,高考的第一天,他把我送去了考場,我至今印象深刻。我因為家在縣城,交通還比較方便,有的考生從農村坐三輪車來的,還有走幾十里路來的,什么樣的都有。
當年的高考是各省各自出題,各自確定分數線。我記得考了4門課:數學、語文、政治和理化。物理化學在一張卷子上,各占50%的分數,沒有考英語,我們縣城也沒有開過英語課?纪曛,自我感覺理化考得還不錯。
報志愿時我清一色報的醫(yī)學院,從北京醫(yī)學院報到內蒙古醫(yī)學院,但當時大家均要在最后填寫服從分配。結果怎么也沒想到,最后把我錄取到自治區(qū)外的河北地質學院。因為當時內蒙古高考錄取順序是按照成績先區(qū)外后區(qū)內,估計我當時報考北京醫(yī)學院的分數不夠,但在內蒙古醫(yī)學院錄取之前,河北地質學院已優(yōu)先錄取了。就這樣,我跟醫(yī)學專業(yè)失之交臂。
拿到錄取通知書,雖然父親覺得沒有被醫(yī)學院錄取比較遺憾,但也為我能考上大學感到高興;謴透呖嫉谝荒辏570多萬考生只錄取了27萬,錄取率不到5%。而且應屆畢業(yè)生只占很小的比例,大部分都是之前十幾年攢下來的考生。我們縣高中只有包括我在內兩個應屆畢業(yè)生考上了本科大學。當時我拿著錄取通知書就去縣一中找老師,老師特別開心,說這是我們中學收到的第一份錄取通知書。
錄取通知書是郵遞員送到家里的。那幾天,郵遞員成了我們縣城最受矚目的人,他一來大家都出來看,看他到誰家就知道誰家可能有喜事了。郵遞員看到是錄取通知書,大老遠就喊上了:“老武家錄取通知書來啦!”周圍鄰居都非常高興,我們這兒十幾年沒有出過大學生了。
班長大我一輪
1978年3月開學了,我一個人背著行李來到了河北宣化,開始了大學生活。
我們班上應屆畢業(yè)生只有兩人,當時大家年齡懸殊很大。比如我的班長跟我一個屬相,年齡正好比我大一輪,上學時他已經有了3個孩子,畢業(yè)時4個孩子。他在高考前參軍5年,又干了5年大隊支書,閱歷豐富,所以當之無愧成為我們的老大哥、老班長。今年,退休的老班長的孫子也參加了高考,成績很不錯,老班長專門打電話咨詢我他孫子的報考學校和專業(yè)等。
我們那一屆很特殊,應屆畢業(yè)生非常少,大多數同學都走過了“上山下鄉(xiāng)”的歲月,有些人耽誤了很多年,所以特別珍惜學習機會,特別努力。在這些“老的”帶動下,我們這些“小的”學習勁頭也很足,我們班28個人幾乎每天晚自習到10點回宿舍。
當時每個學生都有一個坐墊,主要是用來占座用的。那時候在大階梯教室上課,同學們每天早上起床后先去占座,然后再去鍛煉、吃飯,大家都想搶前面的座位,看黑板清晰,聽老師講課清楚。
我們的老師備課講課都非常認真,之前幾年大學都是招收工農兵學員,水平參差不齊,不好講課。到了77級入學,老師們都非常重視,把自己多年積累的真才實學都拿出來了。
對我來說,學習上最大的困難是英語。入學之后英語分快慢班,測試的第一題就是寫出英語26個字母,我居然沒寫全,因為從前壓根沒學過。
我們專業(yè)108個人,最后分了一個快班,三個慢班,當時班上除了大城市的一些同學,其他同學英語都不是太好。我們的英語老師很多是學俄語轉行的,也有一些俄語口音,但是他們非常認真,從26個字母開始教我們。我的同桌是北京考生,他一入學就學到了新概念英語第二冊,對我英語學習幫助很大。
我的英語是從背單詞、閱讀開始學習的,因為當時沒有聽力材料。直到大學畢業(yè)后我買了一臺收音機,才開始聽美國之音每天晚上的慢速英語節(jié)目和一些英語磁帶等,才能保證每天能聽到英語。再后來中央電視臺開始有英語節(jié)目,我們一到時間就看。經過多年艱苦的努力,加上后來出國學習深造,才終于把英文補上來了。
苦中作樂的科研生涯
每次從家里去學校,我都背著母親給我做的一瓶肉醬。
當時食堂沒有選擇,每天幾乎就是吃一個菜加窩窩頭,整個學校1000多人吃的都一樣。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燒茄子加莜面窩窩頭,因為燒茄子黑乎乎的,莜面窩頭也黑乎乎的,黑到了一塊兒,大學4年吃得最多的就是這個。只有過新年的時候才能每人發(fā)一只燒雞,改善一下生活。因為菜里沒有什么油水,母親就給我做了肉醬,每次開學帶上一大瓶,打菜的時候往飯盒里放一勺,拌著茄子吃,滋味就好多了。
我們班有一個同學是帶著工資上學的,他經常禮拜天去北京買掛面。當時只有北京能拿糧票買掛面,我們在宣化根本見不到,細糧只有40%,剩下大多數都是各種粗糧雜糧。每次打完球,我們去食堂吃黑乎乎的茄子和窩頭,而這個同學就回宿舍用煤油爐煮掛面吃,當時我們看著都很羨慕。他還有六必居的醬菜,切了給大家每人發(fā)一塊,大家都感覺特別美味,F在沒人覺得掛面咸菜有什么好吃的,但在當時都是難得吃到的美味,好在當時年輕,倒也不覺得艱苦。
從大學開始,我的水文地質生涯就開始了。當時,我對地質一無所知,只知道是一個比較艱苦的專業(yè)。上大學后才體會到,搞地質,野外工作是必需的,調查、跑路線、勘探、打鉆、抽水試驗、取水樣等等,從本科就開始鍛煉。1982年元月我畢業(yè)之后留校任教,因為當時各所高校都缺少師資隊伍,77級畢業(yè)同學留校較多。
1985年9月,我到了中國地質大學(北京)開始攻讀碩、博士學位,博士期間轉向礦床水文地質學的研究,解決采礦工程活動過程中地下水防治和資源化利用等難題。我的導師是著名的田開銘教授,他是我國礦床水文地質學的奠基人之一。我也成為我國礦床水文地質學的第一位博士畢業(yè)生。
1991年6月我博士畢業(yè)之后,恰逢中國礦業(yè)大學(北京)研究生院田寶霖教授想開設礦床水文地質專業(yè),經田開銘老師推薦,我就來到了中國礦業(yè)大學(北京)從事博士后研究,從此正式開始了我艱苦且危險的礦床水文地質研究和教學工作。這兩位田老師對我個人成長都具有重要影響,衷心感謝他們。
雖然我沒有學成醫(yī)、從事了地質工作,但父母親一直很支持我。煤炭是中國的主體能源,能夠為解決中國主體能源在開發(fā)過程中的安全、綠色問題和水資源綜合利用問題貢獻力量,也是非常有意義的工作。
(本報記者陳歡歡采訪整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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